暗无天日的小巷里,我忍住恶心翻找垃圾桶里的残羹。
从前我也是养尊处优的,我有自己专属的小碗盛满零食,从不会像流浪狗一般可怜巴巴上街乞讨。我已经12岁,在我的群体中算是大龄,正是因为感觉出自己时日不多,因此我要去见你——我的挚爱。我身体大不如前,走两步便需要停下来大喘气,不再像原来一样蹦蹦跳跳。背后一阵凉意,我惊恐地转头,3只骨瘦如柴的野狗正在慢慢逼近我,眼里散发着阴森森的光。它们同时扑向我,嘴里的“呜呜”声像是狂笑。我拼命跑,肺里灌满了空气,喉头已经有一些腥甜。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我想我的伤口一定像你给我看过的黑洞,又大,又深,还很恐怖。我的腿开始汨汨流血,可我不敢停,我不能死在这,我要去见你。
我疯狂地跑,却依然被轻而易举地追上。我可真是不中用了,以前你去上学时,也碰到过一只大狗,你双腿打颤,任我怎么拉你都不动。其实我也很害怕,可我还是挡在你身前,恶狠狠地瞪着那狗,不让它靠近你。那是我第一次和狗打架,虽然输得一败涂地。
疼痛把我拉回现实,我像发疯一样发出嘶吼,死死地抓住一只野狗,许久未修剪的指甲终于派上用场。但我仍然听见自己皮肉分离的声音,血肉模糊,似乎连白骨都与空气接触。我甩开它们,跃上栅栏门顶,一阵眩晕,我重重坠落在对面。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我拖着受伤的腿,步履蹒跚向前走。突然,我听见凄厉的哀嚎,一群脸上挂着阴森森的笑容的男人走向我,肩上扛着一个满是血迹的麻袋,手里还攥着“滋滋”发电的电棒。我睁大了双眼,喊声都没来得及出口,便被塞进了一个货车里。
恍惚间,我又想起来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你穿着洁白的婚纱,笑着抱住我。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站在你对面,台上的另一个男人问:“谁是最爱新娘的人?”我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撞开你对面的人,不顾周围的哄笑,开心地举起手。你还记得吗?儿时你父母总是吵架,卧室门外是“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每当这时,我就躺下来当你的枕头,我亲吻你的脸颊,帮你擦干眼泪。还有,那天你醉醺醺地趴在床上,厨房窜起火光,我拼命地叫你,你没有任何反应。火势越来越大,我冲出门外,敲打每一个邻居的门。你被困在卧室里,这时好像清醒了些,开始叫我的名字。听到你的哭声,我的心都要碎了,他们想拉住我,可没能成功。你骂我,打我,甚至踹我,可我依然蜷缩在你脚边,一步都没有移动。你说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我悠悠地睁开眼,不知瘫倒了多少次才重新站起身。还好你教过我开锁,我笨拙地撬开车厢的锁,猛烈的风朝我扑来。两边的景物飞速后退,我往后瑟缩了一下,把心一横,两眼一闭,猛地向前一跳。喇叭声狂躁地接连响起,我慌乱地躲着飞驰的车流。因为想见你,所以即使隔着山川湖海,也在所不辞。
我缓慢地抬起头,看清门牌号:108号房——这里是你的新家,不是我的,可是只有你在,我才有家。
我一向很笨,但关于你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从来没带我来过新家,我知道你不想我来,所以我只偷偷跟过来。你离开的那天,注视我好久,满目柔情,眼泛泪光,你也是穿着白色纱裙,小腹微凸。我轻轻走向你,我不敢撒娇让你抱,我知道你身旁的男人会不高兴。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相信,我不会伤害到你的孩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我最爱的人,我自然也会保护你的宝宝。你弯下腰,僵硬地弯了弯唇,不顾他们阻止,你还是抱了抱我。你问我:“谁是最爱我的人?”
那场火灾我落下了病根,抬起手已经很困难,可是你没有嫌弃我,只是静静地等着。我缓缓抬起手臂。那天我跟着车狂奔了好久,可我再也没追上你。现在我们只隔着一扇门,我的女孩。我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枯的毛发。我抬起手,却怎么也够不着门把手。
世界渐渐变小,只剩下一个虚影。“小铃铛——”又回到初次见面,那时我还只是个小狗,你也只是个小女孩。你扎着羊角辫,轻轻抱起我,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宝。后来你只梳一个单马尾,我要隔两个星期才能见你一面,你抱不动我,只能讨好般挠挠我的下巴。再后来,你换成披肩发,因为脸上涂着据说叫化妆品的奇怪东西而不让我亲你。可不论你留着什么样的头型,不论多久不见,我都会一眼认出你,爱着你。想见你,穿越人海拥抱你,不论多少次,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你。意识逐渐迷离。我的女孩穿着洁白圣洁的裙子,在回头朝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