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龙应台的《亲爱的安德烈》,一个拼命靠拢,一个竭力躲避,东西方不同的文化使然,两代人不同的心性使然。
  作为名人且忙人,龙应台在结束一段繁复的工作之后,突然发现从前肉嘟嘟胖乎乎总是对自己撒娇卖萌不离不弃的儿子,一下子成长为一根冷漠的电线杆子,“脸上早没了可爱的婴儿肥,线条棱角分明,眼神宁静深沉,透着一种独立的距离,手里拿着红酒杯,坐在桌子的一端,有些冷地看着你。”龙应台如是说。
  于是,怀着一腔热血想继续打理儿子一切的母亲,在刹那间被儿子身上的那种独立与冷漠冻成了冰碴子。
  是的,他长高了,长大了。
  不再对你腻歪、对你百依百顺了。
  他穿衣服有自己的品味,对你挑选的感到不屑了。
  他交友有自己的喜好,对你的唠叨感到不满了。
  他处事有自己的原则,对你说的“大道理”感到厌烦了。
  他18岁了,他“不是你的儿子,他是一个完全独立于你的别人”。
  东西方迥然不同的文化使这位中国母亲完全不能理解才18岁的儿子就拥有这么独立的人格,换句话说,她发现儿子还没有结婚就已经不再依赖自己了。要知道中国的18岁孩子都还在父母跟前爸比妈咪地叫呢!
  可是龙应台不是一个保守的、地地道道的中国式母亲,她为儿子的这种变化感到可喜和欣慰,但同时也担忧长久下去自己和儿子之间,会形同路人。
  所以书信开始,她誓要“认识”这个18岁的年轻人。
  从各自生活的小镇到自己所成长的国家,从身边的朋友到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从艺术到文学,从战争到和平,从局限国家到放眼世界,从个人理想到对彼此的期望……他们的话题,思想之深让我极度怀疑自己的智商,19岁而已,同龄而已,我就从没想过这些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他们说的话我不能理解,我就从没只身一人旅行过这么多有趣的地方;他们提到过的风景我没见过,我就从没读过这么多书;他们说的某些莎翁、某些马克·吐温我完全不知。是啊,生活环境使然,可怎能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生活环境?
  说到全球的贫富不均,说到尽人皆知的非洲难民,安德烈说:是,我知道,中国大陆的妇女在极不人道的工作环境里,为耐克做苦工,但我不会因此不买耐克的运动鞋;我知道麦当劳为了生产牛肉,大面积破坏了南美的原始森林,而他们的老板口袋里塞满了钱,但我不会因此不去吃麦当劳;我知道非洲很多孩子死于营养不良,但我不会因此勉强自己把每一餐饭的每一个盘子舔干净……我是个“日子过得太好”的年轻人,狠狠打我几个耳光也不为过,但是至少,我清楚地看见我的生存状态,而且至少,我并不以我的生存状态为荣。
  面对这样一个全球性的经济也可以说是政治问题,我们都会怎么说呢?说要呼吁人们为难民捐钱捐粮?说要在全世界宣扬和平?说我只是一介员工,这与我无关?其实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庆幸而已,庆幸自己没有生为难民,没有生活在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我们很少见到像安德烈这样理智的年轻人,深知问题而并不盲从,胸怀天下又脚踏实地,如此就好。
  读这本书,就不得不说那篇《给河马刷牙》,第一次接触到这篇文章是在高三,是乌烟瘴气满眼迷茫找不到方向的一年,在同桌的参考书上看到它,差一点眼泪就要流出来。不过几个月后,当我在大学的宿舍里再次读它时,却再也没有了当时那种要流泪的感觉。高三,确实是个容易让人心脆弱又敏感的时期。
  龙应台说:对我最重要的,安德烈,不是你是否有成就,而是你是否快乐……“平庸”是跟别人比,心灵的安适是跟自己比。我们最终极的负责对象,安德烈,千山万水走到最后,还是“自己”二字。因此,你当然更没有理由去跟你的上一代比,或者为了符合上一代对你的想象而活。
“为了符合上一代对你的想象而活”,偌大的中国,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啊。上一代人把自己未竟的愿望寄托给下一代,而在这个以“孝”闻名的古老国度,反抗,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从来都是一种不被看好的“忤逆”。就算是在新的世纪,又有多少像龙应台这样深明大义的母亲?
“我知道他爱我,但是,爱,不等于喜欢,爱,不等于认识。爱,其实是很多不喜欢、不认识、不沟通的借口。因为有爱,所以正常的沟通仿佛可以不必了。我失去了小男孩安安没关系,但是我可以认识成熟的安德烈。”喜欢龙应台就在于这一点,面对儿子的“独立宣言”没有崩溃没有争吵,而是理智地想去认识这个“突然”独立的男人,母爱的伟大,就在于此。

(本文出自太阳娱乐集团app下载报4期 第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