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是一匹野马。

  我崇尚自由。自从有了意识,我就在蓝天白云下不停奔跑。时而,我追逐太阳运行的轨迹;时而,我撒欢儿与云共舞;时而,我打着响鼻缘溪流悠悠而上。没有束缚,亦没有目标,我只是走着、跑着。疲倦了,我就找个隐蔽的山坡舒服的睡一觉;精神了,我就毫无目的的游荡在大地上。

  日出日落,春去秋来,我始终保持着奔驰的姿态。我曾奔走到山巅看壮丽的日出,曾隐藏在树丛里看树梢上暗淡的月牙儿,曾对着横穿沙漠的商队骆驼暗暗嘲笑,亦曾随着野马王打退过群狼的进攻,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以一匹马的姿态过此种放逐式的流浪生活。

  这个日子来得毫无征兆。我误打误撞来到了一个战场。那里有无边无尽的血色在蔓延,当中最抢眼的是一名浴血奋战的红脸英雄骑着赤兔马厮杀在战场上。我淡漠的看着这一切,红脸英雄战死沙场,而他的坐骑赤兔马仰天长啸,哀声泣主,追随着英雄死去。不禁暗自鄙夷,有什么能比生命和自由更加重要?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真是愚不可及!

  我仍旧游荡。虽自由,却感到了孤独、迷茫。

  沙漠中,我遇到了师徒四人和白龙马,它忠实的驮着和尚走过一座座沙丘,并坚定的走向西方。没有抱怨、没有后悔,更没有放弃。我就这样随着它走啊、走啊。一天又一天,我终于鼓足了勇气上前上前与它攀谈,谁知它却鄙夷地向我打个响鼻还扭过头去,不曾理会我。

  我突然变得郁怒。凭什么,凭什么嘲笑我!凭什么瞧不起我!凭什么无视我!

  我离开沙漠。逐渐地我开始思考我行走的意义,却渐渐明白生存和态度是两个沉重的包袱,像两座大山似的压在我脊背上。

  机缘巧合之下,我遇见了一个旅人,宽袍长袖的他悠悠吟唱:“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我无意识的重复,行路难?行路难?难的是路途漫漫,举步维艰?还是歧路多多,路往何方?赤兔马之死以报英雄的忠义两全,白龙马西行以全唐僧的取经之梦。在我看来,它们活的艰难、活的沉重、活的有束缚,可是我记住了它们、世人记住了它们、史书记住了他们。而我,又有谁记得我?

  我只是一匹无名的野马而已。

  可是,我不愿做一匹野马了。

  我学着白龙马,一路西行,不断地告诫自己,那也是我的目标:一直向西走。走啊走啊,又遇见了老朋友白龙马,那时的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它的主人和尚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彷佛正在祈祷些什么。我鬼使神差地凑过头去,却看见它慢慢合上双眼。

  埋葬了白龙马之后,我沉默地驮着和尚一路向东。走过沙漠,逃脱过劫匪的勒索,吓跑过拦路的野狼,最终,到达长安。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驮着和尚西行的白龙马。信口拈来华丽的词句赞美我,小朋友们围着我打转儿,猜测着“我”的故事,我不会说直到我不能说。渐渐地我老了,阖眼地刹那,我看见和尚依然在我身边

  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而看顾我的马夫赞我:“此马,堪比赤兔。”

  现在,我是一匹马,一匹问心无愧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