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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走了,去一直憧憬的离家很远的地方,下午的火车。高考后闷在家里几个月的生活着实令我厌倦。
母亲匆忙的脚步声和行李包拉链来回作响的声音很早就响个不停,或许是从深夜就开始了吧。于是我起得很早,揉着惺忪的眼睛对母亲说:“妈,别再装了,车上那么挤,拿不了那么多东西。”“还不是因为看你带的那条棉裤薄,给你换条厚的嘛!这一看才知道,多少东西没带啊,哎,总是这么毛毛躁躁,这走远了,多让人不省心啊!”母亲抱怨着,手里继续向满满的包里塞着。
“孩子他爸,过来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母亲朝着一旁靠门站的父亲喊到。
父亲没有做声,依然倚着门。今天似乎他也起得很早,一直在那儿吧——我早上因为要走,心情很好,没有注意到。随着母亲的视线,我转过头看他:披着那件这几天干活时一直穿的褂子,脚上是没有换的拖鞋,一支烟夹在熏黄的拇指和食指间,烟灰已有很长一截,他没有及时掸掉——完全没有女儿要出远门的样子。突然间,似乎是对父亲长久以来不闻不问的怨气,还有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冷淡,驱使我大声吼道:“不就是上大学要花你几个钱吗?你也不用这幅表情嘛!你放心,以后加倍还你!以前在家就这样,别的同学晚上放学都有爸爸接,而你,每天那么早走,那么晚回来,别说接我,连句关心话也不会说吗!好了,反正早走了,也称你心了……”
我像是哭诉自己是个苦命的孩子,越说越伤心,竟大声哭了起来。这时门框晃动了一下,是父亲走出去了——长长的烟灰砸在地上,那儿已经有十几个烟头了。
“别理你爸,他准是看你这一走,心里舍不得……”
“哪有!他不是!”没等母亲说完,我便大声喊到。
“好,好,哎……”可能是我要走的缘故,母亲母亲没有责怪我,只是叹着气。
我继续哭着,像是要在走之前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哭尽不可。
中午,母亲做了我最喜欢吃的面,吃着面,想着父亲早上的表情,突然有点同情他。吃完饭,要出发了。母亲本来是要送我去车站的,但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换好一身从没穿过的衣服,临走前突然坚持要送我。因为去车站的路不远,而且一想到早点去那千里之外的地方,我便没有推辞。母亲还是一遍遍地叮嘱着“穿厚点,多吃饭”之类的话,哭哭涕涕地送我门出了门。满满两大包行李,我提较小的一包,父亲另一包。因为很重,我两手握着,都那么费力。猛地,包突然变轻了——是父亲的手伸了过来,提起我的那个包。我低头看了一眼那只手,粗糙得满是纹路。又抬头看了一眼他,他依旧不说话,只是那眼神像是在说:“来,给我,很轻嘛!” 父亲走在前面,我在他后面。一路上,我都没有追上他。准确说,是我故意放缓了步子走在他摇晃但故作平稳的身影里。我不敢向前走,因为我害怕与他眼神的对视。走在父亲的身后,他的形象突然清晰起来:黄黑的脸上呈现着本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沧桑,两鬓的白色也来得有些突兀,干裂的嘴唇显示出西北特有的干旱。此刻,他的背那么宽,我想像小时候一样爬上去;又那么弯,我那么心疼。就这样,我始终没有换下父亲手中的重物,因为我不想拆穿一位可爱父亲精心为女儿设下的这个一眼便可看穿的骗局。
一路上的空气出奇的安静,只有父亲短促而着急的呼吸声。这段路今天也格外长,我们好像走了几年。
终于,到火车站了。这时,我才有了勇气和父亲说话。“爸,早上……对不起”“嗯……嗯,好……好……快走吧,火车快来了。”他的声音依然低沉,脸上闪着难掩的喜悦,但显然有些失措。我知道,他早已原谅我了,这么轻易。 于是 , 我学着父亲,轻松地接过两个包,伴随着拥挤的人群,踏上了火车。坐在车上,透过车窗,我努力向外望,父亲依然弯弯地站着,目光始终追随着火车开去的方向;我手背上滚烫着液体,那分明是几颗豆大的泪珠。